凌晚时分的天色宛如盛溢出血液的鲜红杯子。
某家的父女俩人和往常一样开始了他们的争吵,外面呼啸着的嘈杂风雨仿佛要迎合俩人吵架的节奏,暴雨在狂风的帮助下,像是不把残旧的玻璃窗打破就不罢手似的,雨点像机关枪不断用力扫射,吹打窗户,窗於发出了即将破碎的悲鸣。不过,在这样的雨势前,就算玻璃真的因此破碎也没什么出奇的。
但是,任凭屋外的风雨声再大,这次外力再也掩盖不了他们两个比以往更加剧烈的风暴式吵架的可怕场面。
恰好,这个家中能阻止两人的女主人外出了。如果她在场的话,至少能让爱面子,顽固的丈夫冷静下来,也可以让家中最小,受宠而不可一世的小女儿听进她说的几句话。
“我走了!”
这对父女每次吵架吵到最后,女儿必定愤然地抛下这句话,然后什么都没带地离开。
乍看之下,这好像是普通家庭的不成熟,任性的女儿和古板父亲之间的争执,然后离家出走。这种天天可以打开电视机就看到的午间剧场戏码。
只不过,一旦把场景切换成一座城堡,而男主人的身世则是一位家世显赫的贵族,坐拥着一般人做梦也碰触不到的庞大财富,以及足以让人臣服于他脚下的威望。这几点就足以让人对刚才发生的事产生兴趣和改观了。
那位父亲在女儿用力摔上昂贵的檀香木门,“哐”地大声地发出声响后,先前压抑的怒火立即爆发出来。
办公桌被他那极不寻常的力道捶了一下。窗口玻璃在这时间点颤动,像是被内部空间推挤似的变得支离破碎,外头的雨水进而纷纷涌了进来。
他的一击就无情地把以坚硬度闻名于世的铁梨办工桌分裂成数段,掉落在地的木屑亦散落在整片被雨水染得颜色增加了一个档次,呈现深血色的红毯子上。
但是,仅仅破坏一个桌子并不能让他平息下来,倒不如说让愤怒的汹汹烈火烧的更加旺盛了。
他闭上双眼,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做不到。
他没办法做到冷静这点,或说,心情差到极点的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无法让心中满满的怒火减少,现在的他哪怕一毫米的怒火也不能降低下来,甚至还有还有漫延的趋势。
一闭上眼,脑里就会出现小女儿与他大吵特吵的画面。在他那份让人无法直视的威压感,他的面前,唯一忤逆他的命令,无忌他,能大声呛他的,使他发这么大脾气的,只有那个刁蛮的小女儿了。
他懊恼地张开眼,环视房间,寻找着有什么可以平息怒火……眼睛不断回视张望着寻找下一个能让他破坏消气的东西,犀利的眼神披露着他渴望破坏。
但是到了最后,眼睛视线停在刚才被他打得断裂而倒下的办公桌上,静静躺在那里的,是被他珍视的相框。
照相里的妻子和平常一样挂着能治愈他的温贤微笑。
一想到爱妻,他心中原本打算摧毁大地的岩浆像碰触冰冷大海般,瞬间凝固。他爱惜地将相框拿起,用拇指划过相框,抹掉玻璃上雨珠,回想起以前他的底阶身份,名字还是威廉,穿着贫贱的粗人的时候,爱上阶级为富家小姐的妻子。
那时候的自己仿佛在一片黯淡无光的漫长生命中看到了耀眼的光芒,又犹如乘着孤舟在汪汪大海中找到了仙境,找到了要与他一起度过漫长的人生的真爱。
如痴如迷的他抱着一线希望,热烈追求当时还是少女的爱妻。但不论怎么看,他那寒酸的追求方式和其他竞争对手有着天壤之别,自己和其他追求者站在一起时,那份羞耻感让他无地自容。
虽然深知身份悬殊的自己心知肚明,料到下场只会被拒绝,但他还是在[选择之夜]的那天现身了,无视及忍受着其他人的非议和嘲拨。在一片人海中,心爱的美丽少女却唯独看到了他的存在,无视其他年轻时候比自己的条件好几千万倍的追求者,向自己伸出了芳手。
当时的他开心到不敢置信,而迷茫到问少女“为什么选择我?”。
而委身下嫁的爱妻说她看见了他的诚实,朴实,不虚伪,与,他亦选择了她,给她点头的机会。
“可是,他们当中也有诚实,朴实,不虚伪的人不是吗?”他对自己毫无自信,像个懦夫退缩着。
“但是,爱君,我爱的人是你呀。”
当少女说出“我爱你”那三个字时,他欣喜若狂。第一次觉得这世界依然眷顾着他,同时,他打从心里知道自己没有爱人说的那么好,完全配不上对方。
之后,在拼死用性命来得到岳家同意的婚事之后,获得新的名字,新的生命的他尽一切所能地爱妻子,努力经商,扩张能够摧毁敌方的势力,打造属于两人的家族。目的就是为了让妻子知道,她没有嫁错人,他势必会让她获得那日所约定的幸福。
一道雷声过去后,男主人才从自己的回忆清醒过来。他马上运转刚刚被怒意蒙蔽的大脑,不多做细想就吩咐门外待命的手下去跟踪离家不久的小女儿。
但他知道这种举动是没意义的,他们十之八九会被古灵精怪的女儿甩开,所以被派去的人只是用来跟踪到小女儿的大致上的位置,知道地点大概是在欧洲土地上的哪一个国家而已。再说了,他相信他家的女儿才没弱到被人掳走,也能保护自己。
自己这么确信的原因不外乎是因为他家的小女儿已经离家很多次了。每次跟丢到一定时间点的手下回来的回报都显示女儿活得很好。
“老爷,爱丽丝小姐在这么大的雨中跑出去会生病的。我还是去劝她回来吧……”
门外的老帮佣很是着急,想要追出去带那个女儿回来。
“不需要。她闹几天脾气就会回来了。”
然而男主人制止了她。因为他知道他那个女儿的性格……和他相似十足的脾气。
在女儿的火气还没消之前,有人去劝或强行带她回来只会让她更加顽固。
只有等几天后,手下向他回报女儿已经气消后,才叫其他孩子,也就是小女儿的兄姐劝诱她回家,要是行不通,小女儿继续逞强的话,他就会亲自出马强行拉爱丽丝回来,让妻子和她好好谈一下,事情就会解决了……虽然强行带人回来的话会被爱丽丝剧烈反抗,期间被她扯破衣服是常有的事。
不过,再生气的他是不会对孩子使用暴力或体罚的。因为血是应该出在敌人,而不是家人身上的东西,这是一直以来他坚持的信念。
“可是,小姐会着凉啊!老爷你就放下面子去找爱丽丝小姐回来吧!你们好好谈一下,应该就”
然而,老佣还没说完就被男主人打断她的话语。
“爱丽丝不会被这点小雨弄得生病的。你去了也没用。”男主人哼了一声,显然对老佣的话不以为意。
他也不会对老佣刚才稍微无礼的地方追究,因为那位已经服侍他的妻子很久了,她对孩子们的关怀是不是出于真心,这点他看得出来。
比起爱丽丝会不会感冒的问题,他更加忧心当妻子回来的时候,他该怎么向爱妻解释小女儿又离家出走了这件事。
“露西,你觉得我应该如何解释才不会让她伤心?”
男主人不由得用求救的眼神看向和妻子感情最好的老帮佣。
“唉……”露西叹一口气,无奈地看着懊恼的男主人,想着明明是两个想好好沟通的人,却因个性太过相似而时常一言不合吵起来的下场,觉得……有点悲哀。
“……我记得,夫人曾经说过两人在微微的烛光下一起进餐,是很久前的事了。”
再次确认男主人的意思后,露西向他暗喻设个浪漫的烛光晚餐向女主人赔罪这招,而男主人就满心欢喜的让她去准备了。
男主人以为事情就会这么告一段落了,只需由时间来冷却小女儿的倔强脾气。这么一来,他也就可以和往常一样,软硬兼施地来人回来就可以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突然间,男主人向潜伏在门口暗影提问。
而那个暗影从红底黑纹的地毯徐徐升起身子,然后露出全貌。那人曲下单膝跪地,头低至几乎碰到地面的程度,然后向男主人报告。
“……转移点被破坏。全都被弄成某个亚太国家去了?”
居高临下的男主人这么说了以后,地上的人微微抬起头来,然后点头。
“哼,又是敌对阵营的动作吗?修好了之后,就和以前一样带人去掐断他们的脖子吧。你可以下去了。”
“大人,恕我无法完整传达状况,但这次与之前的状况不同。”
“……”
背脊感觉到男主人有些不耐烦的注视,那人赶紧开口。
“是新的敌人。”
善于精明盘算的男主人微微迷起眼睛,等着那人说下去。
“身份。”
直接而简短,即使不是导致男主人不悦,那话语中的敌人,然而直接承受着那份压力的感觉实在让他喘不过气来。但是,多年侍奉这位的那人已经有了承受得住了男主人的魄力的精神。
那人不动声色地挪移了一下身子,吸了一口气。
从方才至今就未抬起过他的目光,深深低下头额、尽显卑微之姿的那人如此说了。
“……是圣主的天使们。”
报上了,敌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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